星期二, 5月 29, 2007

問米

在爸過世後的這段日子﹐很想念他﹐更擔憂他到底會靈落何處﹐魂在何方﹖家人揣測不安直到最近將近百日﹐聽聞可以『問米』了﹐即通過靈媒把要找的亡魂從陰間叫來敘問。於是﹐昨日媽媽與兩位弟弟﹐大弟媳及二姐前往和豐一神壇問米。

雖說我們家人貫信一貫道﹐相信爸已前往理天修行﹐沒有墮入陰間。但那畢竟僅是一廂情願﹐有點自欺欺人的祈望。若爸沒有在理天呢﹖這是我們的憂顧及忐忑不安﹐大家決議倘若不去問一問﹐真的難解壓積在心頭之石﹐也難解心頭之惑。

我沒在問米現場﹐我不知道爸真否被靈媒提引來與家人會談。聽媽道來﹐爸被引來會見時﹐通過靈媒轉述他如生前般步行有點蹣跚﹐爸還道來他身上有三條鐵鎖扣枷著﹐希望能獲得解除。

聽了這事兒﹐我整顆心都涼了﹐鼻頭酸酸地紅眼忍著不哭﹐不然將又惹電話那端的媽媽掉淚。然而﹐媽益談起問米的事兒﹐不禁傷感地又哭了。於是﹐匆匆掛了電話﹐自個好好哭一番。可是﹐心卻似被那三道鎖扣住似地扯痛。

今天致電回家﹐囑咐二姐可否詢問諳懂這方面的風水師﹐如何為爸解除身上的枷鎖。二姐說﹐靈媒話道﹐家人問米後﹐爸身上的枷鎖即馬上獲得脫除。我還是杞人憂天﹐惟恐沒那麼好辦﹐著咐二姐再去問問其他人。

先生昨日笑謔我迷信﹐相信這種無稽之談。我是抱持著寧可信其有的態度﹐惟恐爸爸在另一世界受苦了。

也許﹐沒有親歷喪親之痛﹐不會體會到那種恐慌揣憂的心情。

甚至﹐迫切地渴望知道亡靈的魂魄在哪﹖現在過得好不好﹖

我不是迷信﹐我只是不放心﹑不安心﹑很憂心爸爸去了哪兒﹖

雪白筆於 2007529 午間四時廿分

星期一, 5月 21, 2007

爸爸永遠的家

今天是爸爸剛建峻的新塋謝土﹐這是陰間的新舍落成入屋儀式的稱謂。爸爸永遠長眠的地方﹐也將是媽媽未來安息的所在。

昨日不經意間對四歲的兒子道﹕『明天是外公的新家入伙﹐阿姨們都回外婆家了﹐只有媽媽沒回去﹖』

兒子不解地問﹕『外公怎麼不住外婆家了﹖』

『外公死了。』

『外公為什麼會死﹖』

『沒辦法﹐外公生病啦﹗』

『給外公吃藥啊﹗』兒子認為生病﹐只要吃藥就會好。

『外公老了﹐吃藥也沒辦法好。』鼻酸酸地想起爸臥病時種種痛楚。

『那帶他去看醫生呀﹗』

我無言以對。

兒子還在問我﹕『外公生病好﹐會買東西給我吃﹖』

我常告訴他﹐如果外公生病好﹐會騎著摩多買零嘴給他吃。所以﹐他老是希望我爸生病能夠好起來。

他曾問我﹕為什麼外公一直躺著﹖

與我爸相處相住了將近兩個月﹐兒子的印象中外公常吃枇杷膏﹑吃Alor star藥丸﹑藍藻。因此凡是液體的東西﹐他都叫枇杷膏﹔藥丸他一律說是Alor Star藥。因為我們帶父親到Alor Star一處鄉郊看中醫﹐服用他開的藥方。因此﹐家人一天到晚都在詢問吃了這些藥了嗎﹖

『外公為什麼要有新家﹖』四歲的小孩想知道很多事情﹐也不明白很多事情﹐卻會一直沒完沒了地兜著問。

『彬彬有沒有看到外公躺在一個箱子里﹖我們一起把它帶到一個高高的地方﹐然後丟一把泥土﹖』

『有﹐為什麼要丟泥土呢﹖』兒子的記憶很好﹐他能記得很多很久的小事情。

『因為要讓外公有一個新家。』

『那為什麼要用丟呢﹖』

對呀﹗為什麼要丟一把土呢﹖為什麼不好好地放呢﹖剎那間﹐我突然覺得為什麼要用丟的那麼絕情的動作﹐作為陰陽兩隔最後的送別。

永遠也忘不了爸爸彌留之際﹐我們都被叮嚀不可用肉身與他相觸﹐怕他帶走我們的氣息﹐或我們遺留他的氣魂。我不知道家人從那兒獲得這些訊息﹖

我更難過及悔恨﹐那一天整個下午﹐當爸爸在哀號痛楚之間﹐家里的每一個親人卻一個又一個在他眼前的浴室趕快洗澡洗衣﹐還互相催促要沖涼快點﹐等下就不可以囉﹗這又因惟恐他過世披孝後﹐不能再更衣換洗。

這些日子以來﹐我想起這點點滴滴﹐我覺得我們一一都很殘忍。為什麼可以忽略一位臨終老人的恐慌﹑無視於他對周遭親人一舉一動逼不急待等著他撒手西歸的感受。

爸臥病以來這些日子﹐參閱一些書藉﹐最終我仍然沒學好如何給予爸爸臨終最好的關懷。有時﹐我恨我自己當時在爸爸四肢抽搐喊叫﹐沒有抱緊他﹔家人只是每人用一塊布隔離按壓著他的四肢。

爸爸走後的這些日子﹐我曾反覆檢討一些事宜﹐總覺得家人在處理他彌留之際所作的種種不明智的言行﹐是一種無法挽留的悔憾。

尊重快臨終的人對生命的抉擇﹐更應該尊重臨終的人臨離去的感受。只可惜﹐爸是帶著痛楚及氣憤而終。這源於六姐堅持不給他喝plus 100飲料﹐他才會被激得上氣不接下氣地喘﹐這是我永遠的傷痛。我無法接受爸是帶著這種憤恨而終﹐也心如刀割揮不去他求我給他喝這飲料的情景。我不知道六姐這些日子以來﹐有沒有反省她當時所為所言的過失。

下次返鄉﹐我會好好地再放一坪土﹐鋪種一些草坪在他的墓上。可能的話﹐置放一些玻璃彈珠在他的新家周圍。記得我小時他曾說過﹐改天希望他墳上能置放一些彈珠裝潢﹐只是不知他把那裝著玻璃彈珠的一公升美祿罐放在哪﹖

雪白 於2007521 午間五時五十四分

星期一, 5月 14, 2007

永訣父親

只要一想起父親﹐還是即刻眼紅鼻酸﹐淚珠在眼眶內湧滾。

父親過世將近三個月了﹐這八十多天的日子﹐我還是不願去相信父親永遠地離開人世這事實。

內心益掙扎﹐心境益慌悵﹐爸爸真的與我們訣別了嗎﹖我真的再也見不到他了嗎﹖

我從來沒有像這些日子那麼地想您﹑想好好地愛您﹑真正打從心底地敬愛您。我真的等到錯失了才知道以往擁有的幸福。

每回不經意瞥見裝在錢包內父親的遺像﹐心似鉛塊一直下墜。。。

爸﹐您現在在哪﹖

近來﹐您怎都不再來入夢﹖

您可知家里的每個人都還在惦記著您﹖

家人皆分別夢縈您魂牽著我們訴說﹐您過得不好﹗

我希望那不是真的﹐祈希您已超生了死﹐永遠地擺脫病魔﹐肉身及靈性永獲解脫。

這些日子特意不去想您﹑也不想再動筆寫您﹐反惹得思念您的情感塞溢難渲﹑鼓脹而弓洩。

前幾天﹐與媽在電話里提起您﹐兩人在您過世後的日子﹐第一次在話筒的兩端哭泣。

媽媽這些日子以來﹐把全副精神都用在折疊一朵朵的蓮花燒寄給您﹐希望您能腳托蓮花﹐登向理天極樂世界。

下回返鄉﹐我看不到爸爸那黝黑帶笑的臉孔問我﹕幾要回去呢﹖

每每返鄉﹐爸總是先問我何時離去﹖這十三年來﹐我每回返鄉在家﹐總呆不上個把月就飛回異國。

爸從不問我要吃什麼﹖他會從言談之間﹐知道我想吃粽子﹑叻沙﹑nasi lemak(椰漿飯) ﹑馬來糕點。於是﹐他會趁忙碌了一天的閒暇時間﹐騎著摩多穿梭大街小巷為我獵食。

有一次﹐他一連七天買了各式各樣的肉粽﹐吃到我膩得說吃怕了﹐聲言回台灣後再也不會垂涎粽子了。

在他臥病期間﹐我攜帶子女返鄉﹐他為不能買東西給我打牙祭而為之氣結自己。

於是﹐他要媽媽買大包﹑煮咖哩﹑炸雞﹑包肉卷給我吃﹔託弟弟買肉骨茶﹑豬雜粥﹑蝦麵﹑ABC冰﹑以及各季節性的水果。

猶記得小時﹐只要他一上街﹐一定會買一打一小盒的葡萄乾﹑一打鋁紙包裝的長條功克力餅﹑一大盒冰淇淋這三樣東西。倘若帶媽回和豐娘家﹐必定買和豐大街酒樓的大包﹐以及該埠所產的花生及米餅。

最近﹐兒子及女兒吃著葡萄乾﹐我怎也揮不去爸在兒時從不缺欠我們零食的一幕幕片段。

一次又一次心酸地告訴先生﹕我爸以前家里再怎麼窮﹐也沒剝奪供給我們吃零食的童年。

即使在他病危快彌留之際﹐亦不忘叮嚀家人﹐囑咐大舅留些榴槤給尚在夫家過年的我。因為大舅的榴槤﹐肉色是外頭買不到又香又厚的好吃。

那天﹐聽聞我去採屋旁空地的紅毛丹﹐爸驚嚇得告訴我﹐那紅毛丹樹有蜂窩﹐千萬別再去採。然後﹐吩咐弟弟去他錢包拿錢﹐到鎮上買紅毛丹﹑山竹﹑冷塞(langsat) 給我吃。

爸在病中常懊惱的話道﹕我難得千萬里回來﹐他卻不能出外買些好吃的食物給我。

其實﹐在住家附近的二姐﹐幾乎每天早上都會買早點給我與小孩吃﹔小弟也常在夜市買些點心﹑laksa﹑羅惹(rojak) ﹑燒雞﹑沙爹(satay); 而我自己也會買許多像mamee﹑果凍﹑蜜餞的零嘴。

然而﹐爸因有心無力﹐所以認為我這次回來﹐沒被好好招待。

下回返鄉﹐少了爸處心積慮為我四處張羅解饞。鄉愁﹐予我﹐不再是味覺作祟﹐而是永訣的父愛沉浮﹑延綿﹑滋長。

雪白(2007514 午間英國五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