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 2月 24, 2007

伊班人拜年

這是我第二次在夫家砂州的泗里奎過年﹐之前曾聽聞伊班人婦孺攜幼﹐合家出門沿途一家家地拜年的『壯舉』﹐可惜前三年回來過年沒機緣碰上。今天年初二﹐終於令我見識他們的鬥志﹐更令我感嘆人窮志短﹐貧窮不是一種罪﹐卻在生命架起無形的階層。

是的﹐我承認我覺得貧富的生活階級﹐儼然成為區分人格尊嚴高底的一項準繩。有時﹐事實不得不令我們有此狹隘的觀點。

之前﹐聽先生家人道起伊班人在農曆新年﹐慣例會舉家出動前來賀年﹐然後狂風掃落葉地把所有的招待賓客的糕點打包回府。因此﹐先生家人在過年都把大門關上﹐免得迎來一群又一群的不速之客。

今天﹐當我抹完樓上樓下的地之後洗澡﹐聽到家翁告訴家婆有伊班人來拜年。家婆開口劈問﹕都是你沒把門關上。

我心想﹕完了﹐我剛抹乾淨的地﹐豈不是白費心機了。

當我步出浴室的那一刻﹐看到四位小孩坐在大門里的磁磚喝著小杯的汽水﹐一位媽媽在門外腰間纏背著一位小孩。頓時﹐為自己之前的想法感到汗顏。

外頭是烈日灼人﹐而我卻是心寒得很。瞧他們在炎日下的巴士車站內作為據點﹐一男人估守坐在候車棚內﹐看守著一包一包的戰利品。而婦孺們卻一家挨一家沿途拜年﹑打包﹐滿手而歸再回到驛站。

據家翁問﹐他們從距離這兒很遠的村落﹐搭將近一小時的巴士前來。家翁也道出這群小孩喝了一杯汽水﹐仍然口渴﹐還蹲在屋前的水喉底下灌水。

望著他們離去的背影﹐四五位小孩在大水溝的兩端躍來跳去彼端此端﹐而大人則是步履蹣跚。

伊班人過年﹐那一幅景象是心酸﹐貧窮也許是一種難以言喻的罪過。

星期六, 2月 17, 2007

抗癌手記

(一)久病無孝子

現在﹐也許有人並不會再聞癌色變﹔也有人認為癌症不是絕症。

但請相信我﹐『癌症』絕對是煎熬身心的〝絕〞症。不僅折磨病人的身驅﹐也折騰病人的親人。因而『久病無孝子』﹐真的是句爐火純青的名言。

爸有十名兒女﹐八名女兒已出嫁﹐只剩下未婚的么兒與兩老在一個屋簷下一起生活。八名女兒有六名在吉隆坡﹑老二住在老家附近﹑我則長年定居在英國﹐大弟弟與弟媳每晚都回到自己的住處。

爸初斷診出患上肺癌時﹐每位女兒都飛奔回來﹐也放下身邊的瑣碎事﹐輪流地照顧爸。最重要的是﹐當時是放長假﹐因而〝天時〞才能令〝人合〞。而我﹐因〝地不利〞﹐最晚飛抵家門﹐因而事發才三天﹐六姐已在電話面提﹕『妳回來輪到妳顧。』

其實爸比我們更感嘆﹐他一向常豪言地道﹕『我這一生最不愛靠人。』

如今﹐他躺臥在床﹐最怕是麻煩他人。即使現在人虛力乏﹐在白天他仍咬著牙根﹐滿頭大汗自個解決三急。

待續。。。。

掙扎很久﹐我想該寫出來﹐一為實錄﹐二為警惕各姐妹弟弟們﹐我寫我所感觸的﹐歷史不會著筆於你們的言行舉止﹐可我忘不了。。。。。。

那一晚﹐五姐許是想返回都門﹐藉故以他的兒子肚脹小題大作地在羸弱爸爸面前大吵大鬧﹐同時還對著爸爸說﹕『為了顧你﹐我自己的兒子搞成這樣。』

那一刻﹐我覺得她那張臉很醜﹐心也無比的齷齪。

其實﹐我和媽媽分別都按撫他兒子的下腹﹐一切如常﹐沒有所謂的硬硬。小孩原本是有點不舒服﹐也沒有哭鬧。在他媽媽呼天搶地落力的控訴﹐小孩反覺得自己生病得不輕了﹐開始哭了。

你餵你兒子吃飯﹐他用躺著吃﹐消化不良﹐怪誰﹖

你每天怕小孩怕被餓著﹐一直在找東西吃吃吃。。。是誰的錯﹖

再說﹐你回家除了張羅小孩吃吃吃﹐實際上為爸做了什麼﹖

在家多天﹐你連幫爸倒一次尿壺也沒有﹖

你家小孩病了﹐是你這做媽媽的責任。豈可那麼無恥小題大作﹐借刀殺人。

我對你抱著小孩在爸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行徑嗤之以鼻。

當時﹐可憐的爸爸懊惱地使力揮著皮包骨的雙臂叫你﹕『回去﹗都回去﹗﹗不用照顧我。』

那一刻﹐我的心在落淚。

天下怎會有那麼無恥不孝的女兒。怎會那麼狠心在一位病入膏肓親人面前﹐演譯著苦情的牌碼﹖

縱然事過境遷﹐憶起﹐我還是那麼恨﹑恨﹑恨。

恨妳加諸於爸爸無助的傷痛﹐令他捶胸頓足想快點了結人生。你得逞地走了﹐老人尚在傷懷連累了大家。即使小孩病得不輕﹐也勿須那樣訴說“衷”情。

再續於2011年11月28日

爸走後的一千五百多個日子里﹐面對手足之間的挑衅﹐子孫們對媽媽無理的謾罵和漠然。我腦里不時縈繞一個問題﹕如果爸爸今天依然在抗癌﹐那是幸還是不幸﹖

寫不下是手足之間的離間﹐親情之間的撕裂﹐最可憐還是尚在世的媽媽。孝字由一個子背負著老﹐老是指上一代﹐子為下一代﹐兩者融成一體為孝。

有人天天唸經﹐經文第一句即﹕百善孝為先。可惜﹐孝字掛在嘴邊唸給眾仙佛聽﹐心卻任由一張嘴去造孽。

是也﹗非也﹗待他日﹐他成為老者﹐卻看他的子孫如何以他的榜樣盡孝﹗




星期三, 2月 14, 2007

祈福延壽。。。。


離家不下千百次﹐這次是我人生中第一次那麼強烈地感受與父母生離可能即是死別的恐懼﹐很想選擇留下﹐卻還是走。。。。。。很難過﹑也很心酸。

在南下的車程﹐一直揮不去爸在我臨走之際﹐從躺椅勉強撐起乏力瘦羸的身體﹐從屋後向站在屋前門口的我不停地揮手。而我﹐卻鼓不起勇氣再次走向他。。。。淚珠洶湧地溢出來﹐哽咽地擠出笑臉﹐再也說不出話來。


就這樣﹐爸又開始像往昔那麼地又在盼呀﹑等啊﹗我這位離家最遠的女兒再次歸來。

他也許心里清楚﹐今生再也無法親眼目睹我平安回家。所以﹐用雙手緊握著我的小女兒的手不語﹐更無言地望著我再次遠走。。。。。

爸是肺癌末期﹐發現時已病入膏肓。縱使我們難以置信一而再三地換院診察。事實還是那麼殘酷﹐一位又一位的醫生都很冷酷斷言道﹕一個星期的命不到了﹐最多也只能活一兩個月。

而今﹐爸已打破醫生們的魔咒﹐從去年十一月中旬病發至今﹐父親堅強地抗癌。雖然他體力越來越不濟﹑人也瘦得只剩一幅骨架﹐不過我們還是不放棄任何希望。縱然醫生勸說不必再花錢﹐再多的錢也救不到他。

然而﹐爸晚日夜不停地在咳﹐雙腳也間歇在抽搐。那種錐心的煎熬﹐令爸直言生不如死。我們都了解﹐爸不是那種不能承受痛楚的人。

兩年前﹐他在膠園爬梯子割老樹時﹐不小心被滑落的膠刀割傷右掌﹐他尚可以忍痛割完所有的膠樹﹐最後在血流如注的情況之下﹐自己前往江沙醫院就診。從意外發生的清晨七時﹐至在醫院枯等三小時﹐被無良的護士三次間歇擦洗傷口又不縫針的過程中﹐爸的傷口流了將近六小時的鮮皿。最後﹐在他終於忍無可能的詢問幾時才能縫針﹐醫生才心甘幫他縫了七﹑八針。

由此﹐我深信爸目前猶如處在水深火熱的錐心的痛楚。我們真的捨不得讓他走﹐又不忍心讓他繼續受苦。在這年關將近的氛圍﹐更倍覺喟嘆。

師長朋友邀我聚餐賀年﹐我一一推辭。內心深處自忖﹐這個年不知能不能過﹖﹖

面對紅彤彤的周邊﹐響徹雲霄的新年歌﹐倍覺在過年過節能夠合家無恙團聚是多麼的幸福。希望大家能一起為我爸﹐一位平凡的老人祈福。讓他能夠抗癌成功﹐再次健康地邁步出外.

爸爸的話

爸很平凡﹐就像所有的父親一樣﹐結婚生子﹑養兒育女﹐然後看著一位位羽翼豐滿的子女離鄉背井﹑各組家庭。

然而﹐在我心目中一輩子庸庸碌碌的爸很不平凡﹐他任勞任怨地把十名兒女養大。
婆婆對我們這八名連續報到的孫女心生怨嗔﹐一而再三地慫恿爸納妾﹐送掉這群賠本貨﹔可敬的是﹐爸三番四次地堅定立場。並曾說了一句令我銘心感恩的話﹕兒女是身為人父最大的資產。

爸沒受過高深的教育﹐但他說的一些話讓我這一生銘記﹑受用﹑也常實踐在生活。例如﹕

一位挈友車禍去世後﹐父親要買汽車取之摩多給我代步。我堅持不要﹐他生氣地道﹕你知不知道每次你出去﹐我要看著你回來﹐我才能安心。

是的﹐無數次蹓躂晚歸的日子﹐父親曾在江沙區內尋找我的蹤跡。後來我前往台灣深造孤寂在異鄉﹐才深深體會行蹤有人關心﹐那是多麼地幸福。

八十年代﹐爸常熱情地招待烈日當頭一家家招徠生意的推銷員﹐除了請飲料及讓他們在屋內休息。偶爾﹐也因體恤他們的處境而購買一些不必要的產品。

他曾用福建話對媽說了一句﹕他們都是貪(討)吃的人。而被媽反問﹐難道你不是貪(討) 吃的人嗎﹖

我家曾有兩個吸塵機﹑很多不同種類的鋼鍋﹑無數不同組合的盤皿杯器﹐還有各類小型的電器﹐目前為至還堆置在櫥架上沒用。

爸對陌生人可以油然推心招待﹐這在我稚心的記憶留下很深的印象。

我的性情遺傳到爸﹐嫉惡如仇﹑總是忍不住仗義持言。這一點﹐爸也常勸我能忍則忍。年少的我火氣盛大﹐連路邊抽煙的人也會被我教訓一頓。爸多次地提醒我﹐暗箭難防。有天我若出事﹐他真的亳無頭緒到底是與誰結下的樑子。

記得小時膽小鬼六姐﹐在考試時開夜車﹐總是扭亮房內的日光燈﹐大聲的讀書至子夜。無法安睡的我因而很反感﹐總是和六姐理論﹐房外不敢呆也罷﹐讀書可不可以默念。對於我能臨考能高枕無憂且取鬧的態度﹐爸嚴厲地反問﹕人若真的愛睡﹐在他耳邊打鑼打鼓也可以入睡。

當我參加生活營或與朋友出外旅行﹐這句話經常縈繞在我耳畔。

爸還有一句話我很喜歡﹐他說:能夠給別人東西﹐好過不能給。尤其當我閱及一篇短文﹐講述有兩位人在陰間要投胎轉世時﹐閻王分別問兩人﹐來生要人施予人﹐還是要受予人﹖選擇施的﹐結果當富人﹔選擇受的﹐卻當了乞丐。

由此足見爸的取之生活的德量及哲理﹐並不遜於書里的哲言。